一片天光上個星期是long weekend,由於一些因緣際會,去了Seattle幾天,在最美麗的夏天迤邐出遊;即使飄了一點細雨,也絲毫不減四處漫遊的興致。短短的五天,也恣意地享受難得於加州的風情;上次來Seattle是還在學校時跟Microsoft interview,還困窘地四處找著工作;也許是因為心境不同,這次更能享受Seattle的風姿綽約。

來美國五年多,也在幾個主要都市附近落腳生活,卻很難喜歡上一個城市,讓我想要與她纏綿長住。紐約的生活壓力太大,其時我又只是學生,怎麼也難在銷金窩裡快活。即便現在開始工作賺錢,也很難喜歡灣區,很難喜歡矽谷。每天除了上班下班以及吃吃喝喝之外,很難找到享受生活的一點快意,總是掛在網路上丟著MSN,看著幾千里以外的新聞,然後嚷嚷著自己的不自由。

自由是自己找的,我跟自己說。

leftbank booksleft bank books是全世界歷史最悠久的無政府主義書店之一,在Pike Market裡的一個角落。我沿著書店的木梯上到二樓,循著經濟、環保、政治、性別議題、勞工等等議題摸去,在各國專區裡很難過的發現完全沒有台灣。台灣獨立這樣一個需要對國際發聲的政治命題,居然在這樣的書店裡付之闕如;Tibet、日本、韓國,甚至越南緬甸這些地區,在國際上所受到的重視與認同相較之下真是大多了。我們還不需要討論Ireland受全球化侵蝕,在政經環保等等面向影響的分析;這樣的書對國際來說太過遙遠,台灣的全球化還混沌地在小巷小弄裡討論,被舉著經濟發展大纛的政客們排擠著上不了高樓,再加上無聊的藍綠對抗,原來的殖民/後殖民都談不清楚,全球化大概還太遙遠。我們需要的是有別於中國史觀的台灣歷史重述,需要的是把《亞細亞的孤兒》這樣的書推廣到國外去,需要的是除了埋怨報復的二二八外,更重要的台灣歷史再思考。台灣的歷史可以講出很動人的故事,只是沒有人認真去說去做;新聞局是不可能了,寄望於各大出版社看來也遙遙無期。

Seattle是個很有趣的城市,在全球化議題這個進程上,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幾間對全球化有重大意義的公司,都是從這個城市發展出去的;BoeingStarbucks,Microsoft都是從這個城市開始,慢慢拓展到這個世界上的每個角落。1999年的WTO Seattle年會,是全球化/反全球化上相當著名的一個事件;反全球化的示威活動喊出「no new round, turn around」的口號,主要抗爭的議題在勞工權益、自然生態、產品傾銷、國家主權,以及文化保護方面。

World's First Starbucks 正妹店員這些左派的特質,碰上未開發國家跟開發中國家時,我們不難發現,在抗議全球化這件事情上,似乎還真找錯了戰場。加入WTO,對低度開發國家的農業、新興工業國家(如台灣)的工業、以及開發中國家的整體發展(如中國)基本上都是件好事,至少在有利有弊間還能雨露均霑。WTO的前身是GATT,這玩意其實受到社會主義者相當的支持。WTO在西雅圖受到的反彈,相當諷刺的是,反而是全球化的一部份。當左派的工會團體要求印度的童工跟美國底特律的汽車工人享有一樣的工時與保障時,看看前面的那些特質,到底是綁了美國的手腳,還是挑斷了印度跟非洲等國的手腳筋?美國動輒拿禁運與保護性懲罰來處理這樣的問題,重點都在保護自己的產業,而這不是全球化/反全球化的支持者所想看到的。

這幾年我對「平等」與「自由」的重新思考,也許是對於之前全球化的一些反思吧。


把2003年寫的《全球化》貼在下面。

即將去國往美,賦閒之中閱讀起全球化這個課題。

我知道這個閱讀本身的弔詭,全球化在相當程度上代表了美國/G7的價值觀;背負行囊往美國走的我,追求的不就是國際觀、世界性、全球化。

於是《全球化的許諾與失落》成為前些日子的閱讀;即便經濟學底蘊太差,我還是多少可以體會其中再作道理的一些問題。在IMF之外,衍生性的思考比較讓我能回到這個世界;全球化的形成與經濟絕對脫離不了關係,全球化的企業、全球化的思維,每件事情都與經濟有關。

而為了達成全球市場的均一性,摧毀而非顛覆舊有思維與特色是全球化必須產生的負面評價;舊家開了幾十年的雜貨店,三年前換成了7-11繼續經營;誠品一家一家的開,越來越撐不下去的不是書店,是小型的出版社;starbucks 大量販賣有氣無質的標準化咖啡,曾經有過情人回憶的小型咖啡店卻得換到永康街繼續生存;fnac的電腦賣得比光華商場貴,但是法國店家賣的東西似乎連語音系統也會輕輕柔柔的說法文;costco、家樂福、萬客隆,量販利潤,同時也讓消費者零售選擇。康是美窗明几淨,買成藥容易安心;而無所不在的屈臣氏,好吧,量販的保險套就是比較便宜。

我們需不需要這樣的社會?

需要,因為方便;我把7-11當作一個城鎮適不適合旅遊與居住的標準,把internet視為比電話更重要的溝通模式。雖然在未開發國家仍然會心急的找麥香堡,仍然鄙棄麥當勞跟摩斯,喜歡可以帶走的starbucks。但這樣的全球化社會同時也造成大都市的均一性;城市與城市之間的記憶變得模糊,東京與台北的差別只在於銀座,台北與洛杉磯的不同多落在西門町。而洛杉磯跟紐約呢?大概是曼哈頓與時代廣場,反正現在沒有WTC了。

在Meg Ryan與Tom Hanks的《you’ve got m@il》裡,我們不是也見到類似的文化衝突?紐約上西城的居民對Joe Fox的大型量販書店愛之適足以懼之;Joe Fox相信,只要用便宜的書、寬敞的空間、飄滿香氣的cappuccino,全球化旗幟下標準的大型量販店,即便是書店,都能成為主流市場。Kathy的「around the corner」童書書店,再有特色也終於撐不過強勢的經濟衝擊。

同樣的情形什麼時候能發生在台灣?如果誠品是小眾文化的殺手,我們必須更現實的承認,現下的台灣社會沒有小眾文化可以練靶。

沽名釣譽的上海人還以提著梅龍鎮百貨公司的塑膠袋為榮,彰顯自己的經濟能力與已經不多的品味;這種鄉愿行為在台灣也有,只是更加附庸風雅,也更媚俗。「啊,我晚上睡不著,所以我去誠品看了一個晚上書。」「我買書買了幾千塊,搬得我重死了。」「卡列拉斯的演唱會剛剛終於買到票了,要好幾千唷,真是太貴了。」這樣的行為有沒有意義?買書是拿來擺的還是裝飾的?聽陳昇買一千八的票會不會有人拿出來炫耀?這樣的說詞構不構成訴說者意圖傳遞的,有錢又有文化的雅痞形象本質?知識份子喜歡穿著休閒服輕輕鬆鬆的出外踏青,但是沒有人會把弄得滿身污泥的人跟喜歡親近土壤連結在一起;出遊的方向與過程已經決定了你尊重的價值觀,自以為是的宣稱比自行其是的堅持更為其意不誠,也更該重新措辭。

相信我,我絕對不是在泛政治;但一些本土的、原生的事物是絕對需要保存的。我喜歡陳昇與兄弟象,

這些非常本土,非常可親的事物,什麼時候變得粗野不文,媚俗的知識份子與犬儒的中產階級開始想要與之劃清界限?上次去誠品是找元碁售票系統買兄弟象與中信鯨的門票;出於與某任女友初吻地點的原因,我對國家音樂廳的喜好甚於國家戲劇院;對國家戲劇院的熱度也不會比小劇場來得強。

在飽受衝擊的全球化思潮下,我們這一代面臨到的問題常常不是不足,而是該如何揀選;我絕對不是抨擊上流藝術的不是,如果真的區分,多明哥唱得的確要比某些男高音的鬼叫來得好;個人的邊際效應覺得值得,我也只能羨慕其多金,然後買張CD在全球化的SONY組合音響上放。

全球化不是不好,只是危險;太興奮的快速接收太多普羅的價值觀,只會讓這個世界太早走向渾沌的美麗新世界。

布爾喬亞階級對這個世界最大的貢獻是,讓各種文化思維都能雨露均霑,在可堪接受的環境下足以發聲。本土並非即是真理,也並非小眾才足以擁抱;該思考的是,現在我喜歡的是不是我真心喜歡的。這樣說很弔詭,可是相信我,跟你裝熟與相交多年的故舊,還是能分辨出差異性來的。